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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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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著床上安靜躺著, 沈沈安眠的容瀲,聽著他舒緩的呼吸聲,酈清妍的心突然也變得寧靜起來。

明明這一世他什麽都沒做, 沒有可以為她帶來無窮利益的強大力量,沒有溫家那驚人的滔天財富,也沒有棲月的驚世武功, 慕容曒的無上權勢, 也不是見一面就能讓人死去活來的傾世容顏。可是,偏就是他, 可以在一句話不說, 一個眼神不給的情況下,讓她悶痛的心緩和下來, 恢覆到最好的狀態。

酈清妍自己也無法解釋這是為什麽, 她只知道,於自己而言, 這個人十分重要, 絕對不能讓他出事。

那日劇痛之後的憔悴與蒼白已經消退,他的腿現在在每次揉按時會有針刺的輕微痛感, 是慢慢恢覆的預兆。甘松將人調養得很好, 即使這人處於睡著了的狀態, 也看得出來氣色很是不錯。

應該是夢到什麽美好的事物或人了吧, 嘴角慢慢勾起笑容來,本就生的極好的人,因為這個淺淺的笑, 顯得越發好看。

一旁的即曳打了個哈欠,“這就是你的小相好?原來是個瘸子,為師真沒看出來他哪裏好,值得你馬上趕過來把他接走。”

酈清妍溫柔地撥開容瀲臉頰邊散亂的碎發,以免對方因為癢意而醒來,“不保護好他,他會是下一個煥逐。”

“好吧,我知道你身邊的人沒有幾個是不重要的,但是你還要看到幾時?把人帶回去了再看不行?”

“馬車準備好了嗎?”

即曳又打哈欠,“你問了第二遍,記住答案是早就準備好了,汐涼在外頭等著咱們,要是再問第三遍,老子今晚就不管你了。”

酈清妍輕輕笑了起來,吩咐甘松,“把人帶上,跟我們走。動作小心些,別吵醒他。”

甘松伸手把容瀲用棉被裹了,將人打橫抱起來,他還只是個孩子,容瀲體型比他大出不知幾多,卻如同抱著一團棉花般輕松。

酈清妍在容瀲屋子裏的桌上顯眼的位置放了一封信,模仿容瀲的筆跡,說他去治腿去了,一段時間後再回來,讓家人莫要擔憂。

即曳攬住酈清妍的腰肢,帶人躍出容府,甘松帶著容瀲緊跟在後頭。即曳問她,“為什麽不送到十二禤閣,或者留在你自己身邊,而送到我那處?”

“閣裏有那麽多皇帝的人,不若在你身邊讓我放心。至於我身邊,我連自己的安危都確保不了,還要你們來保護,又如何能去保護別個?”

“貌似的確如此,你活的可真慘。”即曳點頭同意這個說法,不過語氣有點幸災樂禍。頓了片刻又問,“他醒了我要怎麽和他說?”

“只說是我為他安全考慮,逼不得已才如此就行了。詳細解釋等我忙完手頭的事情,再親自和他細說。”

“你什麽時候忙完?”

酈清妍在他懷裏扭頭,“這麽不想我待在皇城裏?”

“慕容棲月加上那個皇帝畢竟不同於常人,你要和他們鬥,說是異想天開蚍蜉撼樹也不為過,為師這是擔心。擔心你懂?小姑娘家家的,總不讓人省心。”

酈清妍擰了他胳膊一把,“我才不是小姑娘。”

即曳的回敬是在她腰上狠狠一掐,“比我小的都是小姑娘,小丫頭,小不點。你看你也沒比汐涼大多少,她可是叫我爹的。”

酈清妍不甘示弱,用指甲去戳即曳身上還沒好全的傷口。“你哄誰,汐涼明明喊的是老男人。”

“你知道的太多了。”即曳用空出的那只手捏她的臉頰。

還飄在半空中,兩人就這樣打起來了。

“痛!”酈清妍叫了一聲,咬牙切齒道,“信不信我掏出冰磚拍死你!”

即曳冷笑,“你敢拍老子就松手,讓你從這兒掉下去摔死。”

“我就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師傅。”

“老子也沒見過像你一樣的徒弟。”

坐在馬車頂上無聊托腮數星星的汐涼,隔老遠就聽到酈清妍和即曳不分時間地點的吵嘴,於是更無聊且自戀地想,即曳收這個徒弟,還各種優待,全是因為她和自己很像吧。哎,即曳究竟什麽時候才放自己走,她已經離開福建一個多月了,也不知道傻子是否還活著。如果被水寇抓走,她去上演一場美救英雄,單駿會不會就喜歡上自己了?

即曳和甘松各抱著一個人落在馬車前,甘松帶著容瀲上了後頭那輛小的馬車,即曳和酈清妍坐了前頭大的。汐涼從車頂跳下來,也進了車子。車夫甩了甩手中韁繩,連馬鞭也沒用,馬兒便乖乖走起來。

進了馬車後的酈清妍一直在想事情,無論面前的即曳睡得如何四仰八叉;對面盤坐的汐涼,那雙星空般的眼睛近得快要貼到她臉上,她都沒有做出反應。

“單傻子心心念念的妍妹,原來長這個樣子。”汐涼的眼神像把刷子,將酈清妍從頭刷到腳,再從腳刷到頭。好在這把刷子刷頭柔軟,並不是鋼針,不然經過她這來來去去的打量,酈清妍已經被刮盡皮肉,露出森森白骨了。

“按理說我和你應該是情敵,敵人見面分外眼紅,應該打一架才是,可是為什麽我不討厭你呢?哎,肯定是第一次見面就看到你哭,把我一顆幼小的心哭化了,無法對你生氣。不過話說回來,能讓老男人都言聽計從的女人,單傻子會喜歡你,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對,畢竟連本姑娘都喜歡你。”汐涼挪動屁股,靠近酈清妍一點,“小姐姐,你身邊已經有那麽多好看武功高強又對你死心塌地的男人了,你可不可以把單傻子讓給我啊?你讓給我了,我就告訴你老男人的金庫在哪裏,裏面的錢你十輩子也花不完,怎樣怎樣,是不是頂頂公平的買賣?”

睡夢中的即曳長腿一伸,狠狠踢了汐涼一腳。

汐涼揉了揉被踢疼的大腿,第一次沒有立馬揪住即曳的衣襟討回公道,繼續貼著酈清妍撒嬌,“剛剛說錯了,不是買賣,單傻子怎麽能用來買賣呢對不對,嘿嘿。小姐姐你有在聽嗎?沒在聽也沒有關系,反正我就當你聽見了,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哦!我數三聲,一……三!好,小姐姐同意了!”

酈清妍掀起眼皮,瞟了一直嘰嘰咕咕不肯安靜的小姑娘一眼,“閉嘴。”

汐涼被這一眼瞟得渾身哆嗦,一下子退出好遠,搓著胳膊委屈道,“哦……小姐姐有話好好說嘛,這麽兇做什麽?”

酈清妍一臉迷茫:我只是讓你別說話而已,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兇了?

被她在耳邊蚊子似的鬧了一通,心裏那些計劃也想不下去了,看著縮在角落裏一看就是裝委屈的汐涼,心頭突然冒出幾個問題。這個女孩兒非常不簡單,能夠躲過十二禤閣布下的天羅地網,毫發無傷落在酈清妍面前,也許因為從小長在即曳身邊,有這個身手也算正常的事。可是她小小年紀,行軍布陣比久經沙場的老者還要厲害,這個就讓人匪夷所思了。

“你的兵法行軍之策,我看了景培文上的折子,略有了解。可否冒昧問一句,這些東西你是跟誰學的?即曳看上去實在不像是連種事情也會的人。”

汐涼完全抓錯重點,“景培文是誰?”

“福建刺史。”

“哦,原來那個老頭子叫這個名字啊,我跟他不熟,他為什麽要在折子裏說我?”

這樣順著她的思路說下去也能獲取不少信息,酈清妍不執著於自己的問題,轉而回答她,“景培文上奏,稱述你在此次剿匪中的功績,說你天資極高,希望皇上同意,收你做宣文朝女將。”

“呀,這家夥真是和他兒子一樣,滿肚子壞水。”汐涼不滿地撅嘴。

“你認識景皓?”酈清妍有些意外,“再說收你做女將難道不是為你求功德恩寵,讓你不是白白在幹事,怎麽就算壞了?”

汐涼頭一擡,“景皓又是誰?”

酈清妍扶額,“景培文的兒子。”

“哦。原來那個公子哥叫這個名字啊,我和他很早以前就認識的,他請過老男人幫他殺人,是我接的這趟生意。然後知道了這男人一點也不簡單,壞死了,還想娶我。我還這麽小,他都不放過,窮追不舍,可惡!”

汐涼磨牙唾棄半天,“至於小姐姐說的什麽功績,誰稀罕那個,完全是看在單傻子面子上才出手罷了,我一個趙國人,要宣文朝的品級何用?”鮮嫩的手指沒有半點習武之人的繭子,指了指她自己,“雖然我看著和老男人一樣不靠譜,但是我是不會叛國的。”

酈清妍啞然,汐涼的話裏信息量有點大,她一時間有些跟不上。

汐涼似在幫著覆活莊夢玲時憋狠了,有一肚子話要說,逮著酈清妍就不放手,叨個不停。“至於我為何精通兵法,說天賦秉異有點假,但是我真的很擅長這個,可能我是某位武神之後?反正老男人也忘記是從哪裏把我偷出來的了,哎……”精致小臉露出愁容,“不知那些已被我忘記面容的親人們,可還健在。”

即曳一翻身,又踢了汐涼一腳。

汐涼炸毛,單手抓住即曳的腳踝,將人整個甩起來。“老娘讓你裝睡,你再裝睡,弄死你!”

即曳伸手扯她的頭發,“讓你先撒謊,老子天天求著你回家,打死也不回去的是誰?從實招來,你一直留在我身邊,是不是為了我的錢?”

“要不是我幫你接生意,你能有錢就怪了!老不死的男人,那些錢有七成都是我賺的,你敢獨吞,我弄死你!”

酈清妍面無表情看著眼前扭打成一團的一男一女,她的問題還沒問完,該不該勸架?

算了,還是繼續想自己的事情,當他們不存在好了。

酈清妍一夜沒睡,雖然中途沐浴過,脫下那身血衣,鼻尖仍舊縈繞著血腥味,無法散去。容瀲的馬車在半路便和酈清妍他們分開,由即曳安排的另外一批人接走。

馬車到夏園時,天邊已露出曙光,再過不久就要天亮了。

酈清妍頭很痛,卻沒有睡意。弄香給她換了身衣裳,她看到屋裏擺著的收拾好的行李。

“暫時不去閣裏,準備馬車,我要回敬王府。”

拾葉貼心地問,“小姐是去見王妃娘娘,還是要去住上幾天?”

“先去再說吧。”

卷珠擔心她的身體,“小姐昨夜一眼未合,要不要歇一歇再動身?”

“我沒事,何況在馬車上可以睡。”

菱歌和聽棋彼此相視,都無奈搖頭,昨天的場景還歷歷在目。煥逐的屍體已經被人帶回十二禤閣,之後酈清妍召衱袶悵亓二人密談,再之後她就和即曳出去了,回來之後,連休息一下也不曾,又要出門。

幾個丫頭心裏頭的想法都是一樣的,只怕酈清妍現在全靠一口氣撐著,這口氣一旦散了,真說不清楚她會怎樣。

酈清妍來的早,在蓼汀門下車,車邊已經立了許多人迎接她,口中呼著,“請長郡主安。”這個排場,和第一次與溫闌進敬王府時的情景何其相似。

弄香拾葉護在酈清妍身旁,扶著她緩緩往落晚居來。除了親自出來接人的畫雅站在她斜前方帶路,其他人都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。

“母親可在?”

畫雅溫聲答道,“在的,剛起來不久,出來接長郡主時,正在用早膳。”

“何必讓這麽多人來接,興師動眾的,讓她們都散了吧。”

“是。”畫雅福了一福,落後一步,朝身後那些人打了打手勢,人群自無聲退去。

酈清妍跨進溫闌的屋子,看到對方歪坐在羅漢床上看書。非常慵懶閑適的打扮,松松批了一件衣裳,頭發未梳好,濃墨一半披在身後,隨意拿緞帶紮了紮,一眼望去,竟無一絲白發。

溫闌從書頁上擡頭,柔柔笑著,朝她招了招手,“好久不見,我的妍兒過得可好?”

酈清妍徑直走過去,在她腳下的繡墩上坐了,手臂環住她的腰,臉埋在她的膝蓋上。是發自內心的最脆弱又依賴的動作。

“妍兒過得不好。”酈清妍說,“母親,煥逐死了,是棲月殺的。”

溫闌的手臂也環在她身上,輕輕拍著她,輕撫她的頭發,“我已經知道了。好妍兒,別難過。”

手底下的身子還是忍不住輕顫,“妍兒想不通,棲月為什麽要殺他……”

“很多人的死都沒有原因,許多人殺人也不需要原因。妍兒,你所認識的棲月,只是極小部分的棲月,那個孩子,和皇上一樣,是在扭曲的環境下長大成人,爬上巔峰的,不允許任何人覬覦屬於他們的東西,何況煥逐還犯了死忌,即使棲月現在不殺他,以後也躲不了一死的下場。”

“棲月殺了母親的部下,母親為何不生氣,也不難過?”

“一個是在我眼皮底下長大的孩子,一個是忠心耿耿的手下,現在一個人將另一個殺了,我該痛心孩子的不懂事,還是可惜自己失去了一名得力幹將呢?”溫闌輕拍著酈清妍,緩緩道,“與其不知如何,不如接受這個事實。再說我殺了太多人,也被太多人謀殺,見過的死亡數不勝數,除非是放在心尖上的人,不然這顆心是不會輕易被觸動的。”

“母親殺過很多人麽?”

“對。”

酈清妍擡頭看她,眼角還有淚,“母親不像殺過許多人的樣子,母親身上,沒有血腥味。”

“傻妍兒。”溫闌輕笑,“聞不到就證明不是嗎?我為何會喜歡佛理,十二禤閣現任的所有宿主為何都那麽年輕,別人為何那般害怕懼憚我,這些問題,你都沒有往深處想過麽?正是因為殺戮太多,上天才奪走了我生育的能力啊……”

酈清妍聽得楞住。

“只有經過足夠多的死亡,才能足夠強大。因為到那時,已經無人能傷到你了。”溫闌一點點擦凈酈清妍臉上的淚,“妍兒,永遠要記住,當你篤信某樣東西,某個情景是真實時,說不定你正處於一個目之所及全是謊言的世界。所以,永遠別把心掏給任何人,別暴露你的軟肋。”

“對母親也一樣嗎?”

溫闌輕輕點頭,“是的,對我也一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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